作者/西比

做生意，讲究诚信，最怕被揭老底。

比如，315曝光酸菜是用脚踩的，老坛酸菜牛肉面就滞销了，甚至被淘宝直接下架了。

曝光橄榄菜是用腐烂发臭的菜叶做的，涉事企业就被火速查封了。

凡是被大型媒体曝光的企业，轻则亏钱，重则破产。

但有一款产品却违背了这一定律，甚至越曝光卖得越火。

它就是最近网友津津乐道的德亚牛奶。

德亚牛奶，隶属于上海品渥食品有限公司，由德国工厂代工，再作为进口牛奶引入国内销售。

2016年，CCTV-17《聚焦三农》栏目曝光了德亚是“中国企业委托德国代工，进口转内销的假洋奶品牌”。

结果德亚牛奶就被抢疯了。

因为人们发现，这企业太良心了，牛奶居然通过了欧盟出口标准和中国严苛的进口标准双重检验。

他们开始自发地给德亚牛奶打广告、写好评，成了其虔诚的牛奶信徒。

堪称“牛奶也疯狂”。

假洋牌子在中国

牛奶，日常生活常见的饮品，大大小小的牛奶牌子占据着超市饮品区的半壁江山。

而正是因为牛奶随处可见，我们很难想象牛奶亚文化的产生，一如我们无法想象有人崇拜大米。

但牛奶亚文化在我国一些地区确实存在。

比如“臭水沟喝牛奶事件”。

一群大爷大妈按照金主的指挥，不停地拆开包装，将白花花的牛奶倒入路边的水沟，只因为揭开包装袋上的二维码扫一扫，金主的爱豆就能在节目里夺得魁首。

福建人拜神时，有的人家会把牛奶倒入碗里，而有的则直接上罐装的旺仔牛仔，让神仙自己开拉环畅饮。

如果你现在打开社交媒体，搜索“德亚牛奶”，你就会发现，太多人崇拜这一产品了。

有的小伙是消费崇拜，拍抖音说自己连续喝了36个月德亚牛奶，结果因为被曝光卖脱销了，还涨了5毛钱。

有的则上升到了对老板的个人情怀崇拜，认为他是地道的中国人，牛奶牌子无所谓，品质好就行。

更有人崇拜到了自我怀疑和否定的地步，认为德亚不好喝，不是奶不行，而是自己人不行。

人们很难容忍自己崇拜的事物遭到诋毁，面对其他用户的牛奶避坑指南，德亚的拥护者们在评论区纷纷反击。

认为所谓的假洋牌子，合规合法，爱挑刺的央视也没找出问题，理应买爆。

一贯以“人在美国刚下飞机，年入百万”闻名的知乎，对大部分产品都比较严苛，对平台自带的赞同按钮也比较吝啬。

但是一条支持德亚牛奶的回答，在这里获得了高达2.4万的点赞。

在我们这个消费品极度发达的世界，消费已经被唾骂千遍。

连发个朋友圈卖衣服都会被好友屏蔽，有人却崇拜起了作为快消品的牛奶。

那他们崇拜的根源，到底从何而来呢？

因为他们认为，国货，用国外标准，这个假洋牌子，比真牌子还真。

2016年1月5日，CCTV-17《聚焦三农》栏目播放了一期名为“雾里看花的洋奶品牌”的节目。

记者走进北京各大超市，拿起货架上的德亚牛奶询问店员“这是不是德国品牌”，营业员告诉记者：“这是德国原产的，纯进口牌子。”

随后，记者致电柏林理工大学的中国留学生。留学生表示，德国超市里没有这款产品售卖。

这两个矛盾的结果，让央视记者摸不着头脑。

根据德亚牛奶包装上的工厂编号，记者找到了这家工厂。

它就是德亚牛奶的代工厂，德国好沃德。

但在好沃德官网，记者没有找到德亚牛奶的系列产品，而是发现德亚隶属于中国的一家企业，所以得出结论，德亚是“假洋牌子”。

那德亚的代工厂好沃德，到底是啥样的呢？

好沃德每年可以生产牛奶20亿公斤，年销售额14亿欧元，是德国最大的奶制品企业之一。

而好沃德在德国梅谢尼希的奶厂，被誉为全欧洲最现代化的奶厂，投资2亿欧元建设。

在奶牛的管理上，好沃德认为健康是最重要的，奉行人性化管理条例。

任何用户都可以去其附属的农场参观，比如这个叫巴克斯霍夫的农场，是热门的旅游地。

来自德国各地的小朋友牵着马遛弯，手持干草喂奶牛。

奶牛站在花团锦簇的牛舍里向外张望，像是迪士尼电影里的情节。

“雾里看花的洋奶品牌”节目播出后，出现了两种态度。

一种是谴责德亚是假洋牌子，拿进口诱导消费者。

比如李女士表示，自己就是冲着“德国货”才买的，“它的宣传里说‘西甲官方指定专用牛奶’之类，还写了苏亚雷斯、C罗，我以为这是个在德国也很受认可、很正宗的牌子”。

刘小姐则表示：“说是德国牛奶，德国本土却没有卖，这到底是不是又挂羊头卖狗肉了？”

另一种则是赶紧抢购德亚牛奶。

因为从来都是别国到中国或者东南亚找代工厂，用低廉的成本换取劳动力在流水线上打螺丝。

这德亚怎么还反向代工，拷打起资本主义国家了。

奶源是欧洲的，生产也在欧洲，符合的是欧盟标准，还是一家中国全资公司，没啥不买的理由。

所以，2016年被曝光后，德亚牛奶的销量猛涨。品渥公司2017年财报显示，公司的净利润同比增加了65.98%。

在关于德亚牛奶的讨论背后，可以看到中国人的奶制品焦虑，民以食为天的认识，以及对下一代牛奶安全的隐忧。

因为在一个家庭的传统观念中，奶粉、鲜奶等乳制品是儿童成长的必备品。

所以，读懂了中国人的奶制品焦虑，就等于读懂了中国人的饭碗，而大多数人活在世上，主要是为吃一口饱饭。

每天一杯奶的艰难

中国人大规模喝牛奶的历史很短，但是很曲折。

自1954年到2000年初，牛奶一直是中国人餐桌上紧俏的角色。

1954年，为了让更多有需要的婴儿喝上牛奶，北京发起了《愿意把牛奶让给小孩喝》的倡议。

2006年，《北京日报》12版《北京奶业：五十年滋养三代人》曾记载：

1957年秋，北京市的牛奶站一面紧急从天津芦台调奶，一面让各站的送奶员到订户家做“成年人停奶”的动员。最终，成年人订户主动停奶11000磅，让给了更有需要的婴幼儿和病人。

在80年代初，北京的牛奶供不应求，按照配给制分配，人们会通宵排队买牛奶。

·北京东城区居民排队取奶

直到2002年，三元、蒙牛、伊利等乳企建立起规模化的生产线，中国人才终于不用为喝不上牛奶发愁。

到了2007年，中国已经成了全球第三大产奶国。

但曲折随之而来。

2003年，安徽阜阳发生了群体性的婴儿头部异常肿大事件。

在食用了袋装的劣质奶粉后，婴儿患上了严重的营养不良，进而造成四肢短小、头部肿大。

2008年，三鹿集团向奶粉里添加三聚氰胺的事实被揭露，包括圣元及雅士利在内的多个厂家的奶粉都检出三聚氰胺。

作为化工原料的三聚氰胺会让长期食用的婴儿患上肾结石，截至2008年9月21日，累计有39965名婴儿在门诊治疗咨询。

当时的老百姓对国内的乳制品产生了群体的不信任。

三鹿奶粉事件曝光之后,，停止或减少购买国产各类奶制品的消费者占四到六成，购买国外品牌奶粉的由34%增加到47%。

在事件发生五周后，婴幼儿奶粉选择进口品牌的占86.8%，选择国产品牌的只占13.2%。

甚至到2011年，中国中央电视台《每周质量报告》调查发现，仍有7成中国民众不敢买国产奶粉。

国内奶粉不敢买，需求缺口开始向欧美和香港转移。

2012年，去欧美和香港代购奶粉成了不少人的生财之道。

来自大陆的游客，在香港的奶粉店前排起长队，往行李箱里疯狂塞奶粉。

更有人直接在三轮车上把奶粉码放整齐，载着它去对岸的目的地。

由于代买奶粉太过火爆，以至于有人有组织地走私奶粉。

他们被称为水货客，奶粉跟苹果手机一样，成了紧俏的走私品，因为奶粉代表着未来，也代表着健康和强壮。

香港最后不得不出台禁令，规定每天每人不能带超过2罐奶粉出境。

2013年，英国最大的几家连锁超市于4月开始推行“限购令”，限制顾客只能购买两罐婴儿配方奶粉。

德国、新西兰、澳大利亚等国纷纷响应，推行婴儿奶粉限购，还提高了邮寄奶粉的价格。

但中国人对进口牛奶的热情并没有削减。2020年，中国占国际乳制品进口贸易的25%。乳制品进口量274万吨，同比增长7.8%。进口额达106.5亿美元。

德亚牛奶的群体性崇拜，其实是因为它恰好在一定程度上抚慰了中国人的牛奶焦虑。

而且，在今天看来，这种焦虑依然没有得到完全解决。

2020年，陕西省汉中市、安康市约200名中小学生19日上午喝了学校分发的早餐奶后，因食物中毒症状被送到医院。

2020年，湖南郴州永兴县再度爆出大头娃娃事件，医生和母婴店串通，诱导家长购买伪劣奶粉“倍氨敏”。

如今，消费者对牛奶越来越重视了，对牛奶的理解也愈发深入。

在商超的货柜前，经常能看到举起一盒牛奶观看其配料表是否是纯生牛乳的顾客，也能看到拿着两盒牛奶对比蛋白质含量的顾客。

我们能选择的牛奶品类也在纵深发展，专注科技造牛奶的冰博克近几年大放异彩，虽然售价高达48元/L，但一些顾客愿意为其独有的过滤技术付费。

受益于冷链保鲜的进步，如今的商超货柜上，多了不少15天内保质期的巴氏杀菌鲜奶，其比常温奶更加健康。

过去的二十年里，牛奶和乳制品逐渐走上中国人的餐桌，从所谓的西式生活产物成为人们现代生活的日常饮品。

在日本明治维新时期，明治天皇废除了江户幕府时代开始的“禁肉令”，并强制要求宗教人士必须吃肉，并且在以吃素为高雅的公开场合带头吃肉、喝牛奶。

蛋白质的增量摄入，其实是整个亚洲现代化的缩影，更是中国家庭更加注重营养摄入的缩影。

而下一个二十年，人们还是会过在货架上挑选牛奶的日子，希望牛奶让小孩喝了长得高，老人喝了骨头不疏松。

就像曾经的口号中所述的那样：

每天一斤奶，强壮中国人。

设计/视觉 Elaine

原标题：《卖“假洋奶”的德亚，怎么成了良心企业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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